京城中,一道暗巷中。 这道暗巷与主街有七弯八绕的距离,笼罩在阳光照不进来的阴影中。 暗巷中亦有商铺,由于地处城市非核心地带,管控力度并不甚强,于是不少明面上不便进行的生意,就在这里开展起来。 暗巷比较狭窄,人流倒不算少,不少身披斗篷、蒙面而行的人来去匆匆,只管低着头走路,并不四处张望。 林妙冉同样如此打扮,用宽阔而粗糙的布料衣服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,一双眼睛藏在垂下来的面罩里,机敏地四处打量着。 “就是这儿……” 林妙冉驻足在一间很难找的小铺面门口,伸手掀起它的门帘,低头走进去。 一股浓烈的药材和木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,冲鼻子的感觉不禁令林妙冉撇嘴皱眉。 药铺里没点油灯,兴许是怕走水少了药材,只依靠门口照进来的光依稀照明。 铺子里能供客人行走的位置很少,只有一张醒目的木质铺面柜台,和台前两张小板凳;大部分的空间,都是笼罩在阴影中的高大药材柜。 柜台前,正坐着一位裹着黑袍的客人,与柜台后的店主低声商谈着;而林妙冉的进入显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,谈话骤然中止,两人都瞩目向她。 林妙冉不动声色地坐到柜台前空着的板凳上,沉默以观其变。 “客官……有何贵干?” 掌柜沙哑的声音响起。 “咳咳。” 林妙冉刻意压了压声线,把声音从娇媚挤成尖涩。 “我……要寻一张药方。” “客官想治什么病?” 林妙冉顿了顿。 “无情病。” “哦?” 掌柜的眉毛一抬,来了点兴趣,觉得以奇怪口气说话的林妙冉颇为有趣。 “那客官,想怎么治这无情病?” “是把人药死,还是把人药得半死不活?” “你有没有,催情的药?” 掌柜的抬了抬眉毛,哑然失笑,和坐在旁边的那位黑袍客人对视一眼,转过头来,看着林妙冉。 “当然有,客官请稍后。” 旁边那黑袍客人抬起头,一双眼睛看向林妙冉。 林妙冉不敢与他直视,将头垂下来,把面容隐藏在昏暗中。 “掌柜的。” 店小二端着一张盘子走上来,盘子上放着两只瓷瓶。 掌柜拿起一只瓷瓶,递给林妙冉。 “客官,你要的东西,无色无味,易溶于酒水,服用后一刻见效,无情人变绕指柔。” 林妙冉伸手,接过瓷瓶,塞进袖子里。 “那,按照‘巷规’付钱?” 林妙冉问道。 “自然。” 掌柜点点头。 林妙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按了红手印,写着一些毛笔字、带有印花的凭条,放在桌上,随后转身离开。 掌柜的拿起凭条,上下打量一眼,随手放进柜台中。 “真是……巧,看来掌柜声名远扬、生意兴隆啊……” 黑袍客人低声笑起来。 “呵呵呵,不敢不敢,我这生意,还是您这样的贵客知晓便好,知道的人多了,恐怕我就得上刑场咯,呵呵呵……” 掌柜呵呵笑着摆摆手,对黑袍客人颇为恭敬。 “这是您要的药,请殿下收好。” 掌柜将另一只瓷瓶拿过来,恭敬地双手呈给客人。 …… “你们几个,把那边的花草再收拾一下;告诉后厨,菜要小心处理……” 贾家宅子里,林妙冉张罗着下人们忙前忙后,一片热闹。 贾穆武从内庭出来,面色有些紧张地问林妙冉。 “夫人,我这身穿着,是否合适?” 林妙冉心里骂一声死鬼,脸上却依然和颜悦色,看着贾穆武一身暗绿色袍子,微笑着点评道。 “相公穿什么都得体。” “诶,这可真是,夫人突然请大公主殿下来府上,为何不提前与我说一声……” “这不是,给相公一个惊喜嘛。” 林妙冉轻笑着,眼角里闪过一丝冷芒。 还穿个一身绿的,你要不帽子也换个绿的? 嗯,不对,是该给我换个绿的。 显然,某个人已经忘了,半年前给自己男人戴绿帽子的故事,而只记得记恨别人。 “夫人,大公主殿下到了。” 下人躬身来报,贾林夫妇二人对视一眼,急忙赶往前庭。 …… “夫人,贾将军,我是不是来早了些?” 马车渐远,衣着清丽中带着典雅,神情温婉的金玥面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夫妇二人。 贾穆武笑起来。 “没有,殿下来得却是时候,府上准备一切妥当。” 贾穆武十分热情,脸上挂着的笑让一旁站着、被抢了话的林妙冉心中恼火,却不好发作。 自家男人这对其他女人过分热切的态度,显然激怒了林妙冉,让她心中警铃大作。 金玥温润如美玉的面容精心地打扮了一番,头发优雅地以金器和玉器簪起,衣服也挑选了一件颇显身材的华丽裙装,比林妙冉更饱满的胸脯衬托下,显得她的腰肢曲线格外迷人。 狐狸精。 林妙冉恨得牙痒痒,面上保持着礼貌的假笑,侧身将道路让出来。 “殿下,请府中叙话。” …… 主客三人在主厅中摆席设宴。 贾穆武坐在正上峰,金玥坐在右侧,林妙冉则坐在对面的左下位。 饮食过一番,宾主皆欢(除了某人)。 对面一男一女两人时而忆起往事,时而妙语相接,男抚掌大悦,女掩面娇笑,一时间好不热闹。 这让林妙冉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人,心中剩下的那一丝因要针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女人而升起的愧疚,已经荡然无存。 “来,没酒了,上酒。” 林妙冉招呼着下人,端上三杯准备好的酒水,和一壶温酒。 “相公,殿下,这是我前几日特意寻的佳酿,据说每三年方得一壶,风味颇佳,用来庆祝殿下和相公两人重逢之喜、重温往日情谊,最为合适。” 林妙冉笑着,亲自起身端过盘子,到两人身前侍立。 喝了些酒的贾穆武面色红润,兴致颇高,似乎中意于自己妻子的“善解人意”,乐呵呵地点头。 “夫人费心了。” “呵呵。” 林妙冉脸上微笑着,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。 她拿起三只酒杯中明显与另外两只不太一样的那个,轻放在金玥面前。 金玥温婉而饱满润泽的脸蛋因为酒气而变得十分红润,像一只可人的水蜜桃,眼睛波光粼粼,似乎能滴出水来。 “谢谢夫人。” “殿下客气了,这酒听闻难得,虽是皇家也不曾多见,可好好品尝。” 林妙冉淡淡地笑着,把另一杯酒随手放在贾穆武面前,转身准备走回自己的坐席;而贾穆武似乎不曾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,只觉得宴席和谐,喜上眉梢。 “老爷,夫人,门外有信使来报,说是皇后娘娘的信儿。” “哦?” 贾穆武眉毛一抬。 “走,夫人,我俩去迎迎天使;殿下且稍等片刻。” …… “……现在?进宫面见皇后娘娘?” 林妙冉一头雾水,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愣神。 “就我自己?没有叫贾……我相公吗?” “是,只唤夫人一人前往。” 内监掐着细细的音调说着,面色如常地面对着满脸疑惑的林妙冉。 “可……府上还有客人……” 林妙冉面色难看而尴尬,几乎有些失了仪度。 内监虚眯起一条眼缝,关注着这个贾林氏的一举一动。 “无妨。” 贾穆武握住林妙冉的手。 “夫人且去无妨,殿下由我招待即可,不劳夫人多费心思。” 林妙冉气极反笑,不知道怎么表达,只能连连冷笑。 “好、好好好,你就招待着吧。” 说罢,有些恼怒地跟着内监上了皇后宫中的车驾。 “对了。” 林妙冉从里面掀开车驾的窗帘,不甘心地说着。 “酒,便少喝些,尤其是殿下,今日已饮了不少,若是醉在府上,影响不好,相公可明白?” “夫人放心,我省得。” 贾穆武摆摆手,目送自己的妻子坐着皇后的车驾远去。 …… “……皇后娘娘召见,却是不能不去了。” 金玥微笑着,对主人家的被迫离席表示理解。 “贾将军,我再敬你一杯。” 金玥说罢,就端起酒杯来,要礼敬贾穆武一杯。 “诶,且慢,殿下,夫人刚才嘱托,不可再让殿下饮酒,殿下且饮茶,这杯由我替殿下饮罢。” 说完,贾穆武直接伸手拿过金玥手中的酒杯,仰头一口饮尽。 “诶,你……” 金玥连忙说着,却没有说敬辞。 “呼……嘿嘿嘿。” 贾穆武把喝干的酒杯底朝下,笑眯眯地看着金玥,看着却并没有林妙冉在时,公主与外臣之间的拘谨。 “你、真是。” 嘴上说着责怪的话,金玥的眼中却满是欢喜,看到贾穆武毫不顾虑地抢过酒杯一饮而尽,心里满是欢喜。 两人眉来眼去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倒是各自怯怯地笑了起来。 显然,两人都不好意思表现出的、往日情谊所真正有的样子,在某人离场后,自然地流露了出来。 气氛变得更加和睦起来……